離那片宮殿群約有三百公里遠,易天行停了下來,盤膝坐下,穩定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掌中的金棍,棍身渾圓,光滑無比,摸上去有一種沉重不可敵的感覺,這種感覺讓他信心十足。
三年前,在西藏雪峰之上,普賢菩薩親自為他灌頂,築就菩提心,成就菩薩位,那時他的境界便已經超出人間的範疇。更何況準備天界之行,他悶聲悶氣地在省城裡又練了三年,如今看來,苦修果然有效,至少這些天里,在天界還沒有找到足以威脅自己的人物。
如今的易天行,應該算是尊小菩薩了,只是他這菩薩位來的有些古怪,而且肉身實在過於強悍,近戰能力又太強,不可與佛國里那些小菩薩一概而論——算是一個修行怪胎——就像他那個由道入佛的師傅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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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如是種種正觀除惱覺……」易天行輕聲念著坐禪三昧經里的一段經文,體內菩提心漸漸旋轉起來,淡淡的純紅火元絲繞著菩提心旋轉。
手掌帶著天火擦拭著金棍,高溫的火焰在手掌與金棍接觸之時,嗤嗤啦啦將棍身上染著的血漬污跡全部燒成青煙,棍身愈亮。
他擦的很仔細,態度很嚴肅,就像是古代的劍客正在擦拭自己至死方離手的寶劍。
不知過了多久。
他忽而抬頭,發現頭頂高處雲層里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。馬上站起身,拍拍屁股上沾著地景草根,嘀咕了句:「連枯黃草屑都沒有,這天界恁沒勁。」
天界似乎有某種自我凈化的能力。這能力讓易天行痛心疾首,所以他從空間袋裡取出一片珍藏的薄荷味口香糖,塞進嘴裡嚼著,嚼的吭哧吭哧地,無比解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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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著黯淡天光掩護,仗著三百公里神識探路,易天行一面飛近那片宮殿群,一面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神識的範圍,他必須小心一些,誰也不知道那個玉帝的五女兒手有什麼寶貝。
此時他的境界還遠遠不如老猴。老猴手握金棍時。金棍本身的神通全被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壓著,所以看上去只是根很普通的黑色鐵棒。而在易天行的手裡。金棍卻掙著露出自己的光芒,洵爛無比。
但他並怎麼害怕天界諸仙的法寶,就像北天王地寶傘,破開似乎也挺簡單。之所以會這樣,這全是因為如今他仗以倚身的兩樣神通,一樣乃是金棍,能破天下剛強。一樣乃是天火,能融天下柔弱。
火龍纏金棍,乃史上最強燒火棍,只要不遇見那些天界老不死地法寶,想來應該是最強悍的神器。
地面上的雲霧撲面而來。
一入霧中,須臾便重見清凈世界,那層霧竟只有薄薄的一層。
無數幢古式建築猛然在霧層後出現,就彷彿被某種力量推向了易天行的眼。這些建築古色古香,似乎是木質。但卻修的如此宏大,看上去給人的觀感無比壓抑。
在建築群地正中間,是一片空曠無人的廣場。廣場的北面,青色的大石塊鋪就了一個高高的天梯,直直伸向建築群里最宏大的那一幢宮殿正門。
每一塊石頭約有兩人高,成四方之形,色澤微素,感覺無比厚實。
這石梯不知是由多少塊青石組成,直上霧氣之中,通向那座宮殿——宮殿下寬上窄,看著便像是座古式高樓。
那樓上寫著兩個隸字:「摘星。」
易天行心想,天界根本無星可摘,這招牌可謂狗屁之極,順著樓體往上看去,只見樓頂已近高雲,極高處隱見長檐,隱隱可聞那處鈴鐺輕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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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身形一虛,瞬息間消失在霧層邊上,沿著建築群高速賓士起來,化作了一道風,不時掠過樣式各異的偏殿。
這些偏殿至少也有一兩百丈高,要想望向殿頂,便需要仰首,但與正中間那個龐大無比的宮殿比起來,又顯得矮小了許多。
天光已暗,易天行依著廊柱而行,中間碰見幾個宮女,輕輕鬆鬆地便避開了。老祖宗師傅說的對,天上仙人也分很多種,這些雜役地水準,甚至比起泰琪兒都遠遠不如。
不知道是不是五公主手下的得力仙將都被派到廣闊的天界緝拿自己,這處綿延數百公里地宮殿群竟是無比冷清,沒有一個實力強悍一點的仙人。
很自在地站在摘星樓下當遊客,易天行忽然後悔起來,在廣寒宮裡,忘了問嫦娥嬸嬸,這斬龍台究竟是在何處。
進了一間偏室,正在睡眠中的一名男性仙吏躲在床上。
易天行像個鬼魂一樣飄到床邊,手指綻著淡淡的金光,輕輕點向那個男性仙吏的眉間。
微光從指尖與眉心處閃了起來。
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閃,強催上清雷訣,將神識探入對方識海。
……
……
高近雲天的摘星樓下有一個五角小樓,樓檐若蘭花綻開,建築格外清麗。
樓橋下飄過一個身影,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衝天而起,然後在三層樓處極怪異地一扭,整個人便由極動轉而極靜飄到了小樓的長廊之中。
一扇緊閉的木門出現在易天行的眼前,他微微皺眉,知道這天界的檔案室肯定不像六處的大樓那麼好進,而且這裡也沒有一個叫泰梓兒地姑娘給自己留後門。
金瞳一閃。一道金紅光線從他的眼瞳里從左至右推過,剎那間,便將這木門上的禁制看的一清二楚,禁制地仙訣雖然繁複。卻也攔不住易天行的神通。
只是此時「夜」深人靜,如果觸碰了禁制,驚動了其它人,可就不好了,蠻力是不可以選擇的手段。
如果是慣偷,肯定會說:「當門被封死了的時候,請走窗戶。」
易天行飄到窗戶前,發現窗戶也是被某種仙訣禁制住了。
他呵呵一笑,自言自語道:「當窗戶被封死了的時候,讓自己開扇窗戶。」
右手輕輕一搖。金戒頓時變作了一把金刀,刀鋒在青石牆壁上畫下。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樣順利,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。
切了個洞,易天行鑽身而入,看著滿屋的卷冊,微微皺了皺眉,右手平舉,淡淡氣息吐了出去。
一冊書卷無風自動。似乎能夠隨著來看的人的心意,緩緩從書柜上飛了出來,落在了他的掌上。
左手捧書,右手握刀,易天行十分謹慎,書頁如同被風吹過一般翻滾著,他卻將上面的內容牢牢記了下來。
他越看越是臉色不豫,怒意漸漸充滿了他地眼瞳,低聲嘆息道:「怎麼這麼賤呢?」
書上面記載的是天庭這些年來派往人界地人員。以及他們在下界做了些什麼。
包括最初傳崑崙門人仙訣,後又斬殺上三天首任祖師,還記錄著人類修士在他們的指揮之下。是如何在中國的大小寺廟裡狙殺著須彌山的羅漢轉世肉身。
字跡是很漂亮的隸書,語氣是很淡漠的春片筆法。
「初始四千八百四十二年,崔英帝君下界,斬長眉羅漢;初始四千九百一十二年,蔣雄帝君下界,斬持經羅漢……」
一字一語,絕無絲毫傾向,只是平實記述。
但易天行卻是眉尖漸皺,心頭憤火不安——天庭帝君下界,只為凈土與須彌山之爭,卻不知害了多少人類的修士與凡人性命——而在這小冊子上,對於這些死去修士地姓名,竟然一字未提!
一想到卧牛山上陳三星兩位老爺子,修成人間最強道力,卻因為天界一紙令,便赴省城文殊院,事後黯然二十餘年,誰知天庭竟對這些事情似乎毫不在意。此等冷漠,叫易天行好生不爽!
全是因為凈土須彌山之爭,這關天庭有個屁的鳥事!這天庭的掌權者,咋就這麼賤哩?
離開五角小樓,菩提心便是一振,五識皆明,氣息全隱。他站在龐大的宮殿群里,淡淡的陰影遮住他的身形,不虞被人發現。
抬頭望向那個高聳近天的摘星樓,他微微皺眉,感覺裡面似乎有什麼事情正需要自己去做——直覺這種事情向來不是巧合,易天行霍然抬首,雙目寒光大盛,往天望去。
只見天上雲層微微一流動,馬上恢復平靜,看不出有誰來過的痕迹。
他眯眼看著雲層,一絲譏諷的笑容浮上唇角,心裡想著:「您老玩這招不膩味嗎?」
呸地一聲,他將嘴裡已經嚼成渣子的口香糖吐到地上,粘粘的一坨白色軟物看著十分噁心,與這宮殿純凈宏美地景像大不相襯。
然後他很粗魯地對著天上兩千丈高處的雲層比一個中指。
接著身形一淡,如同一陣風般吹過摘星樓前那片空曠的青石廣場,灌入樓中。
摘星樓無星可摘,摘星樓沒有樓梯。
這是易天行先後發現的兩個狗屁事實,抬頭看著樓內直通天穹的那個大天井,天井旁全是些小房間,一層接一層地往上堆著,知道堆了多少層。
樓內空間極大,層樓又多,高層的房間看著就像米粒一般大小,整個建築顯得特別陰森,就像是一個大大的白蟻巢穴。
不知道為什麼。摘星樓里與外面地宮殿群一樣,除了些沒什麼神通的下階仙吏宮女外,再也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傳出。
似乎是一片安全地帶。
易天行站在那個大大的天井下,仰頭望去。差點兒把腦袋望掉了,才看見天井地盡頭,那處是不停湍急流動著的雲層。
他扭了扭脖子,安靜了下來,知道想了些什麼,腳掌輕輕蹬地,身子便破空飛起,一陣空氣的波動輕輕吹拂著摘星樓里的樓層,而他的人已經飛到了頂端。
輕輕落在頂樓處,環顧四周。沒有一人。
只有頭頂伸手可觸的雲層,那雲層不停流動著。表面上看著卻十分平靜,想來裡面深處一定是非常兇險。
如此厚厚的雲層懸在他的頭頂,讓他感覺有些異樣,緩緩收回眼光,望向腳下——腳下天界潔凈無比的土地顯得十分遙遠,一些古樹奇山,都變成了視野里的小點。
易天行忽然說道:「你喊我進來。總得告訴我,接下來去哪兒吧?」
似乎是在自言自語,他卻抬頭望著那片雲層,似乎知道可以從那裡找到答案。
沒有人回答他,只是一片寂靜。
他挑挑眉梢,聳聳肩:「既然裝啞巴,那我從南天門下界去了,拜拜了您咧。」
……
……
雖然不明白他是在和誰說話,但這小子要脅人向來是乾脆地狠。咧字一出口,他便一轉身,往深深的天井裡蹦了下去!
就像一塊石頭一樣。不停地加速,眼看著便要觸到地面了,嗅著迎面撲來地勁風,易天行一點也不緊張,這招跳台他在人間玩過很多次,現在再也不會砸出大坑來。
離地面還有四米左右,他捏了個道家合離訣,強行將自己的身體正了過來,雙腳向上,輕輕一振菩提心,正欲一道天火噴出,卻發現自己靈台深處……緩緩被一絲精神波動輕輕觸了一下。
確實是一絲,比頭髮絲還要紅還要輕柔的精神力量,與他的靈識微微觸碰。
這絲精神力量絕對談上強大,甚至可以說十分弱小,可是出現的時機卻非常不巧!
——當那絲精神力與他的靈識相觸時,正是他舍了道訣,開始振動菩提心的時候,便是在那幾萬分之一秒地剎那時光里,景色夾金的菩提心正有懲勢,便被那絲精神力輕輕一拂。
就像是汽車的引擎剛剛發動,卻被人在尾氣管里塞了坨泥巴。
出手的人的時機掌握的太絕妙了,已入化境!
……
……
易天行悶哼一聲,強行提升菩提心,收回正逼至膝蓋處的天火,頓時將那絲精神力燒的一乾二淨。
但這樣一來,他的下墜卻沒了天火反推,也來不及結起雲絲,只好……生生地跺在了石板地!
這摘星樓有兩千丈高,無比恐怖地高度,自然帶來了此時易天行無比恐怖的速度!此時再無緩衝,他雙腳著地,悶哼一聲,感覺腳下傳來奇大無比的反震力。
他地脛骨在這剎那間似乎猛然又被強化了,在腿內耀著金光。
一道巨大的轟鳴聲,在摘星樓的天井底響了起來,直震的兩旁木欄碎作幾截。勁氣餘波在樓內直盪而上,直到摘星樓的一半高度時,才消止了下來。
地面上空無一人,易天行著地處被硬生生踩出了一個黑洞,洞中幽深無比,不知其底。
一聲低沉的吼聲在黑暗中緩緩響起,吼聲中帶著無比驕傲和尊嚴,吼聲極為低沉,與黑暗的環境一道織成了很詭異的氛圍。
吼聲連綿不絕,嗡嗡作響,接著又是一聲吼聲響起,這吼聲聽著卻無比邪惡,無比寒冷。
一道金色的氣息驅趕走了黑暗,耀亮了易天行四周的環境。
挾著無比的高溫,那道金色氣息直接噴到了易天行的身上!
在氣息及體前一刻,易天行只來得及將懷中的空間袋塞進了嘴裡,然後便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罩在了無比強悍、無比熾熱、無比純凈的狂戾氣息之中!
是龍息!
……
……
面對著暴戾的金黃色的龍息,易天行反應的很快,猛地舉起右手……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頭髮,似乎很滿意蕾蕾給自己剃的髮型。
高溫的龍息對他構成什麼傷害,就連他身上的道袍都沒有被燒爛,反而讓他覺得很舒適,所以他準備進行一下龍息浴。
但此地乃險境,他馬上醒過神來,止住了自己無時無刻在往外冒的古怪念頭,輕輕撫摸鬢角的右手放了下來。
在放下來的途中,一根金棍突兀出現在他的手掌里,無風而落,碰的一聲,惡狠狠地敲在金黃色龍息後面的黑暗中。
似乎是敲到了一個很堅硬的物體。
一聲極哀怨的龍吟響起來,黑暗之中光芒大作。
……
……
在易天行的身前,一條金黃色的巨龍正盤旋在空中,龍頭離他很近,可以清晰地看到龍鬚和那張比自己身體還要大些的巨嘴。
還有龍頭上那根角,已經被打斷了,正在流著血。
另一方,又是一聲極憤怒的龍吟響起,那是一條黑龍,渾身上下散發著寒光,嘴裡噴出的龍息瞬息間將空中的水分凝結成冰晶,叮叮叮叮落在地板上。
一金一黑兩條巨龍,在地下的空間里盤旋著,龍爪猙獰,龍頭威嚴,渾身的龍鱗閃閃發光,看上去無比威勢。
在兩條龍的下方,是一方小池,池中沒有水,卻充斥著高速旋轉的氣流,氣流里黃白之色夾雜。
在池旁,站著一位衣著華貴的美麗女子。
……
……
這是一幅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畫面,咆哮的兩條巨龍在夜空中停翻騰,巨龍之下,一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麗人俏然而立。